让霸凌远离校园，难点到底在哪？
日前，江苏连云港一中学六名学生因在微信群内辱骂同学，被当事人以侵害名誉权为由诉至法院，最终被判担责并赔礼道歉。
在校园欺凌事件中，有多少人能鼓足勇气站出来维护自身权益，又有多少霸凌事件还未被发现就已不了了之。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少年法治教育研究”课题组在2020年至2022年针对3108名未成年学生的调研显示，53.5%的学生遭受过校园欺凌，20.3%的学生要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才会向老师、校领导或家长报告，还有1.9%的学生从不报告。
今年两会期间，恶性校园霸凌案件中“低龄犯罪难追责”的问题被多次提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张伯礼提议，将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刑事责任年龄从14周岁降至12周岁，试图对校园霸凌进行分级追责与系统性治理。
备受社会关注的校园霸凌问题为何屡禁不止，让霸凌远离校园，难点到底在哪？
01 “被忽视”的被霸凌者
校园像一个小型社会，霸凌事件往往是成员们“心照不宣”却不会摆在台面上的事：班里谁被排挤孤立，谁因“不听话”被约到教学楼后面“聊聊”，谁是同学中最有“话语权”的人，其实都早已被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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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仔细观察，或许就能发现TA早已释放出被霸凌的信号，只是这些细节容易被忽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原以为毕业就可以逃离噩梦了，换一个新的环境，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后来我发现，这个想法是错的，我永远会记得她们嫌弃的眼神和刺耳的话语，我可能再也无法走出那个阴影了。”一位曾经遭受校园霸凌的网友分享出自己的经历。在“你们有被校园霸凌的经历吗？”这一问题下，有类似感受的人还很多。
肤色、嗓音、性格、成绩，甚至只是“看他/她不顺眼”，就都可以成为霸凌他人的原因。
校园霸凌对受害者的影响不会因霸凌行为停止而结束，有网友用“身体脱险了，但心理仍在‘发炎’”来形容曾经那段经历给自己留下的创伤。“从那以后，我就很内向。只是我在家人面前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我跟朋友、老师说话的时候其实会不自觉地发抖，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多紧张。”
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儿童病房主任、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儿童心理卫生专业委员会委员曹庆久表示，小时候被霸凌过的孩子长大后更容易出现情绪问题，发生焦虑症的概率是正常人的3-5倍。同时，慢性病、内分泌疾病的患病率也会提高，对抽烟、喝酒等不良习惯有更多的依赖。甚至在职业选择与子女教育上也会有所影响。
02 大人眼中的小事，孩子心里的大事
“被霸凌了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跟家长说？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涉及校园霸凌的评论区内，总有人会发出这样的疑问。现实情况是，被霸凌者迫于威胁不敢求助，即便求助也会被家长和老师认为是“未成年之间的玩笑打闹”，用几句简单的开导和不痛不痒的批评敷衍了事。
这种淡漠的态度堵上了孩子倾诉的出口，使其不得不学会自己承受，同时也在其成长过程中埋下了隐患。
2024年3月的邯郸少年遭校园霸凌致死案的受害者家属曾表示，孩子出事前已经有异常行为，比如经常向家里要钱，拿了钱才敢去上学，同时曾向父亲提出过不想上学的想法，只是家人当时没有及时发现这些异常。
北京回龙观医院心理科特需病房主任、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婚姻家庭心理健康促进专业委员会青年委员杨兴洁表示，厌学情绪只是一种 “行为结果”，其背后更深层次的是青少年没有被满足的心理需求。对于年龄较小的孩子来说，同学之间的关系可以是校园内排在学习前面的“头等大事”，而家长和老师往往会因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忽视孩子的需求，将厌学情绪归结到叛逆、懒惰、手机上瘾等原因，从而产生误解。
在这个角度上看，被霸凌者的“沈默寡言”实际上是无奈之举。“我不喜欢把事情闹得很大，也不觉得有人能站在我身边。即使跟他们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让那些欺负我的人变本加厉。”
03霸凌是一场“社交游戏”
中国青少年自护教育发起人宗春山曾表示，在校园霸凌中没有明确的身份区分，被霸凌者可能学会霸凌他人，旁观者可能因某种原因成为被霸凌的对象，霸凌他人的人也可能会被更强势的人霸凌。在这场“社交游戏”中，没有人能真正全身而退。
“对我而言，（欺负别人）只是一件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如果我不做，就会成为班级里的异类，失去和其他同学成为朋友的资格。”这是一名曾目睹校园霸凌过程的旁观者的反思，长大后，她称自己为校园霸凌的“隐性施暴者”。
电视剧《猪猡之王》剧照
《南风窗》在一篇文章中记录了一位女生从被霸凌者到霸凌者的转变。她回忆说，欺凌事件中少不了“站队”，谁占上风，大家就听信谁；谁占下风，谁就被欺负。
“我不想站在欺凌者的对立面，我想随着大流，体会这种共同攻击一个人的归属感。”
电视剧《学校2015》剧照
值得深思的是，这场“社交游戏”并不只覆盖班上同学，老师也会被牵涉其中。当老师发现班上同学有霸凌行为时，“管还是不管”成为难题。
2025年2月，一名女童母亲在社交媒体上曝光了多段课堂监控。监控中女童在教室内被同学泼水、打脸、抓头发，而教室内老师却在讲台上批改作业，对霸凌行为视若无睹，女童周围也没有同学站出来制止，整个班级都在默认她的挨打，也让霸凌者更加肆意妄为。
在这则新闻的评论区中，网友纷纷指责视频里老师的冷漠和失职，但也有零星不同的声音，认为“老师管与不管都是问题，打人者的家长也可能会反咬一口，把罪名推到老师身上。”
《半月谈》杂志曾发文称，2024年1月至8月，西南某教育局共收到128条举报教师的信件，其中仅有7起属实。其中就有一名女教师因批评霸凌者，被以“侮辱学生”的名义举报。或许教师也陷在自证清白的无奈循环之中，但并不能因此不作为。“教师在校园霸凌中，是制止者、上报者，也是教育引导者，要勇于负责”，深圳市温馨社工服务中心副总干事、《少年令》反暴力生命剧场负责人唐赟如是说。
04 预防霸凌悲剧，不妨多做一点
每当一起校园霸凌事件在网上曝光，都会按照“网友声讨—校方通报-涉事者致歉”的流程处理，最终落到“安抚被霸凌者，教育霸凌者”上。
但比起事后处理，如果各方能在事前多做一些预防，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对于家长来说，要在亲子沟通上多留心。建立平等开放的沟通环境，关注孩子的异常情绪，增强同理心，培养信任感，疏通孩子对内求助的道路；对于教师与学校来说，要在宣教行动上多费心。唐赟提到要注意“三看三问二联动”——看身体状况、看行为活动、看社交情况，问情绪、问细节、问关系，联动学生与家长。“多看一眼、多问一嘴，当好孩子们的隐形安全网”；对于学生群体来说，可以做的更多，要对弱者多一些同理心，对是非多一些公平心，对制止霸凌多一些勇气和决心。
特殊情况下，生命安全至上，在霸凌第一现场，只有自己能够为自己撑起保护伞。
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的白庆坤律师分享了一个指导性案例：湖南一初二学生小江被因遭受多名学生霸凌而携带折叠刀被迫前往现场，造成对方二人重伤、一人轻微伤。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小江在面临15人围住殴打时，情急之下被迫实施反击，并非主动攻击对方，且没有超过必要的限度，其行为构成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除自我防护外，白庆坤律师也给出了法律层面的自救方式——寻求法律援助、留存证据。“110”“12348”“12309”以及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的咨询热线都可以及时为权益受到侵害的未成年人提供法律服务。监控视频、聊天记录、诊断证明、伤情鉴定、施暴工具、证人证言等都是可以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
参考资料：
1. 央视网，《校园欺凌亲历者：身体脱险了，心理仍在“发炎”》，2024-03-27
2. 人物，《校园欺凌，在隐秘的角落》，2024-05-23
3. 三联生活周刊，《青春期的性羞辱：当一个“好看的女生”卷入校园霸凌》，2024-05-21
4. 三联生活周刊，《长大后，我才发现自己是校园霸凌的隐性施暴者》，2024-09-18
5. 人民网科普，《和校园霸凌较量，这些真实故事更戳心！》，2024-07-09
6. 半月谈，《128条举报信息，仅7起基本属实：莫让不实举报困扰老师》，2024-10-22
7. 新京报，《校园欺凌中，“没有人是赢家”》，2024-05-15
8. 南风窗，《我被欺凌过，也欺凌别人》，202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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